史依弘:京剧如何再创新
发布时间:2015年05月08日
要让好的艺术有市场
长江EMBA:我看到这些年其实你做了非常多的一个尝试。
史依弘:对对对,我现在最困惑的就是我们那么好的艺术为什么没有市场,为什么不去想想办法让它争夺市场?所以我这几年其实在体制内做着一些体制外的事,和制作人合作。比如说我尝试了一个我自己是唱梅派的,我尝试了一个唱程派的戏,这在我们京剧圈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长江EMBA:大家争议来自什么呢?认为你跨界了?
史依弘:争议来自大惊小怪,我不理解,因为为什么呢?其实在过去,梅兰芳时代,是观众选择戏,我来买票看戏。如果你这个演员不管是童芷苓还是李玉茹,如果你这个演员就会《玉堂春》、《四郎探母》,我看乏味了,我就不来看你了。我不来看你,就代表你没饭了。那么他就要问了,你们想看我什么戏?
长江EMBA:我记得你当时有一个说法,重要的不是流派,而是人物。
史依弘: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其实流派是我们前辈一代一代自己创造出来的。
长江EMBA:艺术特色。
史依弘:艺术特色和他们自己鲜明的艺术个性,观众认可了,观众赋与的,可是我们后来就光学流派了,把你最终的目的忘记了,学完流派是干嘛用的?
重要的不是流派而是艺术魅力
长江EMBA:服务观众。
史依弘:服务观众,观众想看什么?观众不是想来就想听你这个流派的。那如果说我不是传统戏的观众,我怎么办?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京剧,我第一次跑到剧场来了,我很紧张,我想我别一点也不懂,我别叫错了。那如果是服务于这样的一种观众,你用一个流派来给它怎么界定?这些观众他怎么理解你的流派?还是应该让这样的一个观众从走进剧场,我对这个戏不了解,我想看一出戏,这个演员从一开始,从一个富家小姐,最后落魄了,一场大水她变成这样了,她还可以去做人家老妈子,最后因为她的善良救了别人,因为她的善良,最后她又富裕了,又有一个因果。当时积了德又回报了,就是它可以跟着你一个艺术,一个人物出现的情绪的悲欢离合的起落,他跟着你走,最后他被你感动了,如果我是一个从来没有看过京剧的观众,我不知道任何流派,我就是被你的美和你从心里折射出来的人物的美和情感打动了。这不比流派更好吗?
长江EMBA:对,他不是冲着标签来的,他是真的被感染,被代入。
史依弘:对啊。我觉得现在这个时代不要仅仅服务于一部分观众,要把京剧扩大,让更多的人看到京剧是好,是美的。如果是这样走的话,你不能就死守这某一个流派了,还是要全方位展示你的美和你的情感。
长江EMBA:那《锁麟囊》是不是也培养了你一些市场的感觉?
史依弘:我们从制作开始就开始尝试了,比如说《锁麟囊》,我们用哪句话做LOGO。
用市场的方法与观众结缘
长江EMBA:这都是市场意识,定位、品牌设计。
史依弘:《锁麟囊》的哪一句话,我们两个人就在车上听,想它的唱词,它的所有的唱词都是美的。那么哪一句唱词最吻合,你史依弘唱《锁麟囊》。突然之间蹦出来了,一上来就是: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一样心情别样娇,特别适合你。我要唱一出戏是一样,但是别样的风格,别样的程派。所以就把这句话写成了一个海报上的LOGO,边上是放了我剧照,而这个剧照也是精心的制作和拍摄的。然后那个海报做了一整版天蟾舞台,所有的人路过最繁华的区,西藏路、福州路,路过去,很夺人眼球,这么大的一个海报,一张大图片,就是薛湘灵出嫁的时候那张大红的一张剧照,很喜庆,又是过年的时候。所以很多人,后来又很多观众是因为从来没有看过京剧,他说我当时被这张剧照震了一下,看一下京剧吧,给我老爸老妈也买票,我自己也看一下,一看以后就追随了。后来我的戏迷有部分是因为这个。那这说明什么?就说明我们自己没有意识到我们自己还有多少潜质可以挖,我们有多少财富。
长江EMBA:其实可能也是有好多观众,他在另外一个地方,我没有和他连接。
史依弘:这个时代都在竞争,任何一个行业都很激烈。我们不能说我们学了这几年,我这艺术特好,看不看是你的事,你不懂那是你的不懂,我在那等着你,我觉得不行。不是说我今天,这是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这是我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化是很美的,你应该来看看,没有用的。
解说:2011年,根据名著《巴黎圣母院》改编的京剧《情殇钟楼》上演,史依弘饰演艾斯美拉达。为了演好这位京剧舞台上从未有过的角色,史依弘主动报名参加了舞蹈比赛节目《舞林大会》,学习斗牛舞、吉普赛舞,将这些舞蹈手段融入京剧表演中。2014年的上海艺术节,史依弘再做大胆尝试,宣布筹备新戏,基于电影作品的《龙门客栈》,史依弘将出演客栈老板娘金镶玉。
长江EMBA:那接下来还要再做新的创新,我看了有《新龙门客栈》,让大家一想像电影里面的场景等等。那我觉得其实对于京剧表演,我的感觉其实挑战是蛮的大。
史依弘:在成长过程当中听老师给我讲过去海派的一些戏的呈现,当年我们都可以看从观众头上飞过去的演员,就从观众头上飞过去,武侠片嘛,我小时候听的时候很震惊。
不断创新是海派戏的传统
长江EMBA:这是刚才讲的这个二十年代的事。
史依弘:二十年代的事,上海,拍很多很多海派戏,然后借鉴了很多国外的一些技术,在当年就借鉴了。所以上海的那些做舞台、布景、道具的那些师傅当年都不是普通的,他们把舞台当年就可以升降。我还听我们老师说这有什么稀奇,当时从台上一蹦,蹦到乐池里边,溅了一身水,把前三排观众溅了一身水,这个没有什么,这些都做过了。可是我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都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一直对这个东西有好奇心和想象力,我只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我就想为什么这么快,快过去一百年了吧?
长江EMBA:对。
史依弘:一百年之前的人多可以做到,跟观众互动到这么一个情况。可是我们现在怎么觉得这么稀奇呢?这是到底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呢?我一直想用今天的技术的话应该做的还要棒。楼上、楼下、酒馆里边、沙漠里边,它是一个怎么样的能呈现的一个舞台。我可以发挥我的脑力想象力,我其实一直在想象。
长江EMBA:我也听了之后非常的期待。
史依弘:其实也有很多人持反对声音,说史依弘你要干嘛?你已经到了今天,大家已经认可你这一块的,你还要去做《龙门客栈》,做一个这样江湖的一个女子,这么野,带着一点豪气,然后又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女性,你怎么去表演?去怎么表达?而且又是一个很海派的戏,有很多人已经给我泼冷水了,说你这样的事情别做了。就像我当时做《巴黎圣母院》一样,是别人告诉我,说你试试看《巴黎圣母院》有一方面是托你的,还有一方面说你怎么演?
长江EMBA:对,其实是以前京剧舞台上没有出现过的一个角色。
史依弘:没有出现。所以当我呈现到京剧舞台上所有的人都震了,它可以这样演。
长江EMBA:中间还有很多拉丁舞的元素。
史依弘:拉丁舞的元素,因为我也去学了,舞林大会我也去学习,学了很多舞蹈,可以用在台上,没有问题,我觉得京剧无所不能。唱念做打它就是我们东方的音乐剧。
要把京剧的美和好做到极致
长江EMBA:我能不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觉得其实你是有点不甘心。
史依弘:我当然不甘心,我觉得京剧是个极好艺术,极美的艺术,我肯定不甘心。我觉得我没有把美和好做到极致,让更多的人看到。所以我就不甘心啊,我还想做很多。
长江EMBA:八十年代的时候,比如说川剧曾经有过《潘金莲》,话剧也有很多,像《狗爷儿涅槃》等等。后来好像这些剧复演的概率并不是很高,所以有没有想过说自己这些往前不断的探索创新,可能它只是一时一个阶段的一个作品一个现象。
史依弘:那也没有关系。一时一个阶段也是因为做过了,成与不成就让时代来检验,总比你坐这不做好,我觉得去做做看吧。
解说:1929年,梅兰芳“梅老板”携梅剧团赴美国演出,轰动一时。让梅兰芳深受触动的,是在百老汇,一出戏就可以撑起一个剧场,合同一签就签一年。对于史依弘来说,成就一部常演不衰的剧目,组建史依弘剧团,正是她向艺术家前辈致敬的梦想。
长江EMBA:你最希望的将来要做的一个京剧会是什么样的剧目?是一个什么样的性质?
史依弘:最希望的是有一个很现代的剧场,然后在这个剧场里边我们的京剧一演就可以演半年。
创造艺术和市场双赢的新经典
长江EMBA:一个剧?
史依弘:一个剧。让所有的人,不管是这个城市的还是国外的都因为这个剧要来看,来到这个城市。
长江EMBA:就像我们到的纽约之后一定要去看《歌剧魅影》。
史依弘:对,就像《狮子王》、《歌剧魅影》,我觉得京剧应该有这一天。
长江EMBA:刚才讲了很多的尝试和创新,但其实我觉得因为你在单位里面就是一个演员,但是京剧这个艺术本身它就是一个需要各种资源来配备的。那往前做的时候怎么办?怎么来去利用这些资源?
史依弘:确实走的很艰难,也是因为现在跟制作人合作,在这个机制里边它不阻碍你已经不错了,他还鼓励你。我觉得已经给了我一个空间,这是一个部分,但是还是心有不甘,因为做起来还是很艰难,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团队。
长江EMBA:这个团队是要包括什么人?
史依弘:它是一个群体合作的艺术。那么群体合作的艺术就需要一个团队,那演员的基本四梁四柱你要配备吧?乐队你要人吧?舞美灯光你要人吧?服装你要人吧?化妆你要人吧?这些都是需要一个团队的,还有经营演出的,策划的。像梅先生当年就是有一个梅团,他们都是剧团制,全部都是围着梅先生给他设计。设计服装、唱腔、编剧、说戏的人、排戏的人,一套班子都是梅先生养这的这些人,可是这个太奢侈了。而我们今天有这样的奢望吗?就是会不会有一天我们自己也能够带一个团,不依靠国家养着,而是独立出来自己养一个团,这个团队在一起自由的去寻找京剧的出路和市场,排一些观众特别喜欢看的这样的一些剧目,这真的需要一个团队,但这也是一个梦想。
长江EMBA:这样一个组织的运作方式和目前的,比如说我们京剧团今天的这个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史依弘:截然不同,那就是一个民营剧团,谁敢现在跳出来说我现在做一个民营京剧团?在这样一个京剧并不景气的时代,又是不会游泳往海里跳了。但是我觉得这个可能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一定会形成,一定会有这样的民营剧团越来越多,国家养不了那么多的剧团。
长江EMBA:其实自己也在做准备。
史依弘:在做准备。
长江EMBA:好,祝贺。
史依弘:谢谢。
长江EMBA:等你的好消息。
史依弘:谢谢。
最新新闻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