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自己的奋斗

发布时间:2015年07月23日

很多人一定都还记得,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互联网巨头腾讯旗下的滴滴打车,与阿里巴巴集团旗下的快的打车,经历了堪称残酷的竞争。其间为了拉拢司机和乘客,每家公司都花费了数十亿元的补贴费用。

这场“补贴大战”最终以一个戏剧性的方式宣告结束——今年情人节,两家公司宣布合并。柳青出任新公司的总裁。

柳青何许人也?

“她是哈佛高材生,也是高盛历史上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她是‘中国IT教父’柳传志的小女儿,也是一位充满梦想和激情的创业者。2014年,因为创业梦想,她选择离开服务了12年的高盛,加入风靡全国的滴滴打车。她实现了人生的一次华丽蜕变,她说要靠自己。”

这是中央电视台给柳青的颁奖词。作为年度商业人物的杰出女性代表,柳青获得了2014年中央电视台《商界传奇》年度奋斗人物奖。

与千千万万的大众创业者相比,用“奋斗”来形容柳青显得意味深长——有现成的大树可以依靠,却偏要用自己的力量倔强生长,甚至不惜与父亲锋芒相向。

早在2010年,柳传志一手创办的联想控股就向神州租车注资12亿元,持股超过51%。神州租车上市后,联想控股仍然是最大股东。柳青选择助力滴滴打车,意味着她和父亲将成为竞争对手,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可能是一场精彩纷呈的商场博弈。这在当今商界是绝无仅有的。

从10个月前加盟滴滴打车,到现在成为滴滴快的合并后的总裁,柳青身上“富二代”的标签慢慢被抹去。如何在创业公司中打拼,带领一个市值百亿美元的公司持续发展,成为最受关注的话题。

滴滴一姐

2014年8月2日,柳青正式从高盛直接投资部董事总经理职位离职,加入创办不过两年的滴滴打车并担任首席运营官。她的角色转变如此之大,以至于当她的好友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听到这个消息后吃惊地说:“你放弃了这么好待遇的高盛,跑去跟的哥打交道,什么情况?”更有甚者断言“柳青在滴滴撑不过一年,半年内一定会走”。

但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那个看似不被祝福的开头,不仅是柳青又一段“从0到1”职业生涯的开端,也是中国打车市场重新洗牌的起点。

“柳青在加入滴滴的半年时间,帮助公司完成了当时非上市公司最大一笔7亿美元融资,并带领团队浴血奋战,杀出了一条血路。”今年2月4日,滴滴公司在年会上宣布柳青正式出任公司总裁时,滴滴CEO程维如此评价柳青,并称:“担任总裁后的柳青将更多负责公司日常业务运营,打造中国最大的移动出行平台。”

仅仅10天之后,滴滴与快的在情人节当天宣布携手,滴滴CEO程维和快的CEO吕传伟担任新公司联席CEO,柳青则任总裁。

而回忆起第一天到滴滴上班,出于职业的敏感,柳青觉得滴滴危机重重。现在回想,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故事,也算不上什么危机。而今看多了创业公司每天都在上演的突发事件,柳青最大的改变就是学会了放下,放下一些在外人看来很重要的东西。她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在淡定中保持激情”。

她自己显然已经对新环境非常适应了,时不时还会兴高采烈地跟同事们开个玩笑。每当她原来高盛的同事到北京出差,她还会邀请他们到自己的新办公室坐坐——顺便吃个盒饭。

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会约上程维一起喝杯咖啡、吃个冰激凌,聊一聊。曾经的柳青喜欢冲到火线做事情,每当这个时候,程维都会拉住她。作为柳传志的女儿,柳青对联想文化中的“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也极为认同。她说,“真正好的管理者是有事能有人商量,一个人一定是有盲点的。”

在高盛工作的12年里,柳青接触了无数创业企业,也经历了高盛投资Uber的过程。谈及缘何在诸多公司中挑选滴滴作为首次“跳槽”的对象,柳青认为这与寻觅投资对象的标准类似,就是看它是否创造社会价值。

在过去的一年里,滴滴快的的涉及面从出租车到专车、快车、顺风车,目前还推出了直升机,未来还将推出公交车等涉及公共出行的平台。在柳青看来,这一平台最吸引她的是滴滴快的切实改变了大量用户的生活。“我们来看BAT,阿里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改变了人们的交易方式,百度改变了人们的搜索方式,腾讯改变了人们的交流方式,滴滴快的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这件事情是足够有价值的。”柳青说。

目前,滴滴快的已拥有40万名专车司机,在柳青看来,创造40万的就业机会、降低空驶率、解决环保问题都是这一平台的价值体现。“我相信今年年底专车司机会达到100万。”

另外就是柳青觉得在滴滴找到了归属感。“为什么呢?因为大家相信的东西跟我相信的东西是一样的。比如像我原来投行的朋友圈子里面,大家都很有趣,都是游历过名山大河,受过很高等的教育,而我来到滴滴感受到另一种氛围,让我有种归属感。我在做一件我真正觉得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创业让我觉得很自豪和骄傲,这种力量是极为强大的。”

她现在还穿着十几年前大学时代400元钱买来的衣服。“我不是没有好的衣服或者不愿意穿,我都行,只不过我对这些没有那么在意。我有时候假装讲究一下,因为要去参加一些名流活动。但我心底里不是那个人。很多人说我是女强人,我不觉得我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只是不同的机遇能够让你的另一面逐渐得到释放。我以前可能真的算是个投行的高管精英,我跟客户展现的都是我非常犀利或者是非常缜密的那一面。但是来到滴滴,我可以展现出更自然平实的本色,就是性情的这一面。”

她相信从一篇文章上读来的一个观点:工业社会需要的是理科生的分析头脑,而现在这个时代,要求的是高敏感和高感性的人群。投资人上来会问,你们什么时候会赚钱?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得用高感性的方式去理解。

“你得去想象未来,比如Snapchat(一款由斯坦福大学两位学生开发的‘阅后即焚’照片分享应用),甚至Facebook,你几年前去理性分析,没有人去投资它的。职业经理人得是理性的,而创业者是需要一定的感性的。一件拓荒的事情,需要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去做。我觉得我是。”

学计算机出身的柳青,相信科技可以改变世界。她更大的梦想是连接一切。马云说过:“淘宝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建立了商家和买家个人之间的信任。”柳青说,滴滴也在构建“钻石评价体系”,司机和乘客都有了信誉记录,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拼车等新业务也就水到渠成了。

做投资的12年

尽管柳青更多被贴上“富二代”的标签,尽管她掩映在父亲的光环之下,但是,她与部分“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完全不同。“父亲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他培养了我的性格、意志和品质,让我受益终生。”柳青说。

1984年,柳传志下海创办联想的时候,柳青只有6岁。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很忙,同在联想打拼的母亲也很忙。这个时候,年长8岁的哥哥承担了更多的责任,不仅送她上学,还替父母去开家长会。在柳青的记忆里,除了父母亲的兄弟姐妹之外,经常到父母家里走动的就是联想的同事了。

2000年,柳青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赴美,2002年获得哈佛大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加入高盛亚洲有限公司。

2002年,正值互联网泡沫破灭,就业形势惨淡,高盛所招聘的初级研究员的名额缩减到6个,作为曾投资过马云、马明哲、江南春的顶级投行,高盛本就受到毕业生的追捧,名额的缩减让竞争更为激烈。

柳青这样描述当年面试的场景:“为了准备18个面试官的面试,我几乎熬了整个通宵,天文地理,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大的老板面前,考完技术问题,他注意到简历最后一栏的‘兴趣爱好’写着唱歌,顺口一句‘你喜欢唱歌?现场唱一个吧。’”柳青选择了《我心永恒》这首歌。“老板面无表情地听完,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后来才知道,老板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反应速度和综合素质,专业只是一块敲门砖。”

招聘名额的缩减意味着工作强度的加大。据柳青介绍,在她刚进入投行的第一年,基本上每周工作100个小时以上,最高纪录达到140个小时,“体重迅速增长,脸上全是痘痘”。

2004年,柳青转投直接投资部工作,并一路晋升到高盛(亚洲)直接投资部董事总经理。据柳青介绍,她和团队成员一起,一年要看500~700个项目,考察的主要是目标企业所在的行业和团队成员两方面,医疗、健康、消费、金融服务等受内需和消费拉动的产业较被看好。

不过,总有人质疑柳青在高盛的一路升迁是不是跟她的父亲有关。对此,柳青笑着解释,高盛的天条是不去讨论每个人的背景是什么。柳青有一个同事在跟她共事几年后才惊讶地发现她是柳传志的女儿。

直到三四年前,她还是会介意别人提自己时总会先提到她是柳传志的女儿:“生完小孩以后好了。可能我原来没有那么自信,还在寻找自己是谁。现在足够自信了,我觉得我自己已经能够定义自己了。”

突然的自我

柳青接触滴滴是她还在高盛工作时。2013年上半年,为了抢占上海这一战略市场,滴滴与快的对上海本土的同行企业大黄蜂展开了竞购。在收购价格越来越高的情况下,滴滴的天使投资人王刚提出与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不如与快的进行合并。

谈判启动后,柳青因为跟腾讯和阿里的高层都能对上话,所以就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虽然双方最终因为在股份比例和管理权等问题上有分歧,没有达成共识,但也为双方后来的合作打下了基础,柳青也了解了滴滴,了解了程维。

2014年年初,滴滴打车接入了微信支付,由于腾讯对滴滴的补贴,滴滴与快的之间爆发了一场补贴大战。激战正酣时,有一天,程维打电话告诉王刚,他想要挖柳青过来。“虽然我也觉得程维是个没有给自己设限的CEO,但敢挖柳青,还是超出我的预料,程维太敢想了。”王刚回忆说。

然而,程维的确触动了柳青内心的软处。

虽然做了12年投资,柳青心中却始终藏着个实业的情结,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柳传志的影响:她亲眼看着一直忙忙碌碌的父亲将联想做成了一家令人尊敬的跨国公司。通过父亲,她还接触到了俞敏洪、马云、王玉锁、王文京等众多企业家朋友,他们大多是做实业的,做投资的反而比较少。

“我很感谢自己在高盛积累的投资经验,现在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自己到一线去创造价值。”她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点企业家情结的。而当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这些企业家朋友的时候,用友软件董事长王文京深有感触地说道:“做职业经理人还是做企业家,其实不仅仅只是选择了一种职业,而是选择了一种人生的表达方式。”对于已经做了12年职业经理人的柳青来说,她希望选择一种新的人生表达方式。

柳青与程维密切接触了10多天,如同热恋一般,每天超过16个小时在交流,柳青和程维的家人、同事聊天,把滴滴翻了个底朝天。柳青赌的不是钱,是把整个人赌进来了,她做的背景调查绝对超过所有的投资机构。

“柳青最终的决定肯定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我所知道的是,她的家人对于她加入滴滴心情矛盾,出于理性和尊重的支持与出于情感的心疼都兼而有之。”王刚说。

在柳青正式加入之前,程维特地为她设计了一次西藏之旅。公司的高管共7个人,开两辆车,没做提前调研,直接去了西藏。

一天晚上,程维放了“逃跑计划”乐队的一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柳青听了,一下子哭了起来。这首歌触动了柳青的内心,让她想起即将要告别在一起共同奋斗了12年的高盛的团队。程维也哭,因为想起自己团队创业的种种不易。柳青当场给高盛团队的十几个伙伴一个个发出了长长的道别信。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彻底放下了过去,开始迎接新的挑战。

王刚评价,柳青和程维在业务上就是一对绝配。什么是绝配?价值观相同、能力互补,就是绝配,就像马云和蔡崇信是绝配、马化腾和刘炽平也是绝配一样。程维、柳青两个人都极为聪明,有正气,做事都拼命。程维草根出身,从底层的销售一步步成长,他对市场的敏锐度、深入一线的执行能力是柳青所需要的;柳青出身名门,有大家风范,她的人脉资源、国际视野、在资本市场里呼风唤雨的能力,又是程维需要的,因此他们这个组合很快见到了化学反应和叠加效应。

2014年12月9日,在柳青和程维的配合下滴滴完成了F轮近7亿美元的融资,这也是中国移动互联网史上最大一笔融资之一。当然,快的也不示弱,当年年底也融了跟滴滴相同数额的钱。

“融资后,形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是继续火并,还是握手言和,共同面对其他的竞争者,双方开始认真进行更有诚意的沟通。阿里和腾讯的态度也都变得更加开放,开始了不间断的正式谈判。”王刚介绍,这其中,柳青承担了很重要的斡旋角色。

柳青为滴滴付出很多:她的孩子以前是读寄宿学校,周末回家。但公司周末要开会,见不到孩子,她就把孩子从寄宿学校转学到公立学校,每天晚上可以回家看到孩子。但没想到,滴滴每天晚上开会也开到很晚,经常到十一二点。滴滴团队后来竟想出来这样一个“变态”的方案:每天晚上先让柳青晚上九点下班,回去哄孩子睡觉,十一点再在她家楼下开会。

2月4日的滴滴年会上,柳青拉上程维合唱了她最爱的歌——《夜空中最亮的星》,唱到动情处,她落了泪。

文章来源:企业观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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